安明慎惊恐地扑进了萧皓尘怀里,呜呜地哭着:“鬼……呜呜……鬼……有鬼……”
萧皓尘两度出入yīn阳界,见鬼见的比人还多,无奈地哄着安明慎:“没事,没事,鬼都是虚无之物,在世间活不了几日就会烟消云散了,你个大活人,怎么还怕鬼么?”
安明慎瑟瑟发抖,往萧皓尘怀里钻的更委屈了。
皇上气得心酸难受,恨不得现在就现形再恐吓安明慎一回。
可他又害怕极了,他害怕隔世花的诅咒,害怕自己一时生气又害了皓尘。
鬼差飘到他身边,说:“两个时辰就快到了,抓紧跟我回去继续下油锅。”
皇上说:“再等会儿。”
他依依不舍地轻轻又看了萧皓尘一眼,飘去隔壁看他熟睡中的儿子。
小猪今年十二岁了,稚嫩的眉眼已经有了少年人清秀俊美的轮廓,再过两年,必是个祸害天下少女的俊朗公子哥。
皇上叹了口气,想要触碰儿子一下。
鬼差幽幽道:“小孩子三火不旺,你这戳一指头下去,他至少病三个月。”
于是皇上忍着心中的爱怜,qiáng迫自己飘在离儿子三尺远的地方,不舍地看了又看。
鬼差不耐烦了:“两个时辰到了。”
皇上说:“再给我半刻钟的时间。”
鬼差问:“你又想gān嘛?”
皇上飘到了蔷薇花架下,以鬼魅之力,慢慢滋养着那一片蔷薇。
云州的水土不养蔷薇,可皓尘向来喜爱蔷薇,怎么能只挂着这么伶仃几朵?
卧房里,安明慎还趴在萧皓尘怀里嘤嘤嘤地不依不饶。
窗外的夜色下,大片的蔷薇在月光中越开越盛,雪白一片烂漫绚丽,恍若当年京中盛景。
相国府的小公子年轻气盛,骑马仗剑走过京城街头,生平最喜蔷薇花。
皇上回到了地府中,子时已过,又是一场剥皮抽筋的酷刑。
他一边受着痛,一边忍着笑。
孟婆问:“你笑什么?”
皇上沙哑着低喃:“明日皓尘醒来,见满园蔷薇盛开,一定……一定会很高兴的……”
孟婆说:“你们凡人就是奇怪,一个个生前不知珍惜,死了就天天赖在奈何桥头不肯走,有什么用呢?回不去了啊,痴儿。”
皇上闭着眼睛,在虚无的天地间回忆萧皓尘一颦一笑的模样,说不清痛楚和快乐哪个更多。
回不去了。
世事如流水,过去的,再也追不回来了。
二十年前的京城,百业兴盛,金瓦红墙下开着大片大片的蔷薇。
那是少年夫妻情窦初开的年月。
从那之后,他们再也不曾有过那般甜蜜和快乐的时光。
正妻,正妻,帝王夫妻,是比陌路人更远的陌路。
孟婆小声问:“后悔吗?”
皇上说:“悔。”
孟婆叹了口气,说:“走上这座桥的人,哪有此生无憾的。人生在世,悔恨总是有的,哪怕重来一回,你也不见得能比现在好过多少。”
皇上低声说:“若重来……”
若重来,他该如何?
若他放弃皇位,萧家不会让一个皓尘那般品性模样的长子与一个不受宠的王爷成亲。
若他重登帝位,为压制朝野权臣,所作所为必会再次伤透皓尘的心。
若能重来……若能重来……
皇上绝望地躺在滚烫的大锅里,痛得心肝脾肺绞成了一团。
他忽然在绝望中明白,他和皓尘的情谊,竟早在两人呱呱坠地之时,就注定了不得善终。
错了吗……
原来从初见那天开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君权,臣权,千百年来彼此牵制折磨,他和皓尘,不过是天地滚轮下一道不足言说的车辙。
皇上对自己喃喃低语:“到头了……我和皓尘的情谊,是不是真的到头了……”
孟婆摇头叹息,心想,又是一缕心死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