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轻声说:“是。”
萧相国深吸一口气:“你此时怀孕,陛下怕是要动手了。”
皇后沉默了许久,说:“父亲有何打算?”
萧相国说:“皓尘,父亲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皇后心中升起了不安:“父亲……”
萧相国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瓷瓶:“此物,是父亲从逍遥谷重金求得的奇毒,只要一滴,便可使人bào毙,症状如心脉之疾。你此去崇吾郡,随行护卫多是萧家亲信的禁军,便是最好的时机。”
皇后看向那瓶毒药,声音有些痛苦地发颤:“父亲,你要我……弑君……”
萧相国说:“皓尘,萧家十年前能扶持一个七皇子,如今也能扶持一个嫡皇子。你在崇吾郡杀掉昏君,便可由禁军护卫着回京。父亲已联系南廷军营,在你回京之前,彻底肃清朝中皇上亲信的势力。皓尘,不可再犹豫了,否则等萧家一倒,父亲垂垂老矣生死无惧,你和你的弟弟又会落得如何下场!”
皇后不肯接,他沉默着去拿茶壶,想要倒杯茶。
萧相国恨铁不成钢:“皓尘,若萧家亡了,你以为那个昏君还能让你再活几日!”
皇后沙哑着说:“父亲,此事……或许还有退路……”
萧相国说:“昔年七皇子不受宠,只因你爱他,为父便拼尽萧家的一切助他登位。皓尘,你爱他,为父不bī你。但萧家大祸已至,昏君不死,你便替你的父母兄弟备好棺材吧!”
说着,萧相国把毒药扔进皇后怀中,愤然离去。
皇后闭上眼睛,慢慢把烫手的茶壶放在桌上,恍惚着,任由胎土细润镶嵌珠玉的名贵茶壶,慢慢烫红了掌心。
侍女走进来,轻声说:“皇后,陛下知晓了。”
皇后沙哑着声音,努力做出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泰康宫中有鬼,让姑姑提防些。”
侍女说:“皇后,怎么办?”
皇后说:“陛下知道,很快整个皇宫就会知道,我累了,不想被打扰。让人把凤仪宫大门关了,谁都不见。”
他只想安静地待一会儿,一个人静静地回忆那些年少时的甜蜜温存。
他好像已经成了一具,靠记忆活着的行尸走肉,只有记得那些事,他才有触觉,有情绪,他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侍女退下去了。
皇后慢慢拿起那瓶毒药,打开,是隔世花的剧毒。
隔世花毒在花蕊,百年盛开一次,只长在yīn气极重的逍遥谷。
入水赤红如血,味道清甜,如同三月新酿的花露。
皇后年少时爱饮酒,最爱新酿的花露。
那时皇上宠他,每年三月就命九州郡守摘取各地新鲜的花瓣,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来,亲手捣烂了酿在深坛中。
年少的皇帝拉着年少的皇后,神神秘秘地跑到御花园后的假山中,小心翼翼地撕开油纸,献宝似的捧起泥坛,美目含笑:“皓尘,香不香?”
皇后深深吸气,隔着隔世花穿肠蚀骨的剧毒,好像又闻到了那年新酿花露的酒香。
他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下,落在了金丝绣花的朝服之上。
他们之间,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
侍女叮嘱完宫人们回来,却看到皇后把毒药放在唇边,竟是要一饮而尽的样子。
侍女吓哭了,惊慌失措地扑过来跪下:“皇后,皇后不要,皇后……把药给奴婢……皇后你不要做傻事啊……”
皇后缓缓眨眼,轻轻笑了:“你哭什么呢,这不过是一瓶花露,香得很。”
他把毒药封好口子,放在了桌上。
他早该知道,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周旋,如何步步为营,皇权与萧家之间,早已成了你死我活的水火之局。
皇上不愿做个受制的君王,萧相国又怎会甘心放弃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滔天权势。
唯有他,唯有他,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没有。
皇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梦中是遥远苍凉的沙漠。
此生此年,此景此光。
他身在人间最奢华的琼楼玉宇,心却已是炼狱油锅中受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