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漂没想过这辈子,会和杨谣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如今她站在人群中，穿了一条胸前只有一只斜蝴蝶结的黑色赫本裙，带着大礼帽和黑色手套,举着杯觥筹交错完全就是是个社会名媛了。
好像那个时候在桑谭岛黑暗的废弃洞穴里,教唆人绑架,甚至出手伤人的那个疯女人，不是她。
司漂没法忽视她，不过更让司漂感到震惊的是，跟在她身后,帮她拎着包,穿着一身职业衬衫裙的那个神色淡漠的女子，竟然是梁闯。
梁闯的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把头发梳起来之后显得整个人更为清冷了几分，梁闯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那是她受伤的位置。
而现在，凶手在台上当主角,受害人在台下当拎包的助理。
司漂站在那里,愣了很久也没有反应过来这跌宕的人生。
取景取的差不多了,摄像组把摄像器材收起来,宴会也给司漂他们安排了位置。
司漂坐在不远处，只留了一台小的摄像机在记录一些散镜头。
梁闯安静地跟在杨谣后面,给她的那些朋友递酒换盏。
一个穿着艳丽的女生从不远处走过来跟杨瑶打招呼,“瑶瑶~终于是把你盼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国内，sanahoo的下午茶都没人陪我去喝。”
她走的着急，几乎是推开刚刚接过他们手里红酒的梁闯。梁闯穿了一双大约5厘米的黑色小皮高跟,脚下刚好是个台阶，她没稳住，身子不自觉地往后倒去。
手里端着的红酒直直地朝着跟杨谣坐在一起的另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女生倒去。
“啊！”那女生惊呼一声，身上的白裙子上已经沾满了酒渍。
“对不起啊。”司漂看到梁闯微微弯曲身子道歉。
在她印象中，梁闯就从来没有为谁弯过身子，她在桑谭岛夜里唱歌，像一朵开在雪山的冰莲，从来就没有给过众生任何一个眼神。
司漂很难把现在拼命道歉擦拭衣物的人和梁闯联系在一起。
“你干什么啊！”杨瑶连忙上前，没给梁闯好脸色，“你知不知道anne这件衣服是巴黎春季定制款啊，就我爸给你开的那点工资，你赔的起吗？”
“算了算了。”那个被泼酒的女生劝杨瑶。
“不能算，怎么能算，这次不给她留点教训，以后还怎么让她在我身边做事。”
杨谣走上前去，在高高的台阶上气势凌人，扬起自己的右手，对着梁闯就是一个巴掌。
梁闯被这道力度打的趔趄，差点没稳住。
“还不快滚。”杨谣心生恼怒。
梁闯默默地从地上起来，快速地消失在了杨瑶面前。
司漂攥了攥手里的红酒杯。
她记得有一次，自己在酒吧门口偷偷听传说中沿闻屿的“女朋友”唱歌的时候，就遇到过梁闯拿着酒瓶子往那来闹事的小混混脑袋上砸去。
那一下一下地，恨不得要把人的脑浆都砸出来。
司漂那天看傻了，梁闯却甩甩手，对她说，“小时候缺爱的孩子对于自己在意的东西都尤为看重，因此打架的姿态都比别人狠。”
“不信你看沿闻屿。”她那个时候吹着口哨，天不怕地不怕。
而如今被杨瑶反手一个巴掌，闷不作声起来消失在人群面前的人，完全不像是从前的梁闯。
司漂走到舞池中央他们休憩的地方，端了手里的酒，抿着笑对杨瑶说，“杨小姐，欢迎回国。”
杨谣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里有一丝未被捕捉的慌乱，而后又迅速藏下来。
她侧过身子，打算直接忽视司漂。
“瑶瑶，这位是谁啊，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一旁的人在问杨瑶。
她要面子，司漂站在那里无辜地对着自己笑，自己反倒畏畏缩缩的，显的她反而不大度了。
她心下一横，站了起来，脸上带点讥诮：
“她啊，我可得好好介绍她。”
“圆点新晋热门摄影师，而且还和最近很热的mototp夺冠热门人选blizzard新登了最新一期圆点杂志的封面，这麻雀变凤凰，是指日可待了。”
“难怪我说这么眼熟，和blizzard一起拍照的那个女模特就是她啊？”
杨瑶对着那个穿着白礼服的女生说：“anne，你倒是来看看，blizzard不接你家广告反倒是跟这个小摄影师合作，你是是输她输在哪儿了？”
那个叫anne从整理衣物的动作中分出神来，看了一眼司漂。
难怪她刚刚就觉得她眼熟。
“就是她啊？”身边围过来一群单品配饰动辄就五位数的富家小姐，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什么出身啊轻松就拿到资源？”
杨谣看这么多人站在她这边，突然就不怂了，她拿过酒杯，碰上了司漂的杯子，“这么久不见，原来混上女主角了。”
“谣谣，你们认识？”
“当然，我们高中的时候当过半年同学，哦，对了，人还是个学霸，门门考满分的那种。”
“那现在她在哪里高就啊？”
司漂反倒大方笑笑：“普通打个工，我们拍完了，杨小姐这样的性子，尾款一定是一次性结清了。”
杨谣脸色一变，她成片都没看到，付什么钱。
她要不是看在司漂在这家摄影公司工作，才不会当冤大头花这么一笔钱找什么跟拍团队呢。
杨谣心里恼怒，但脸上神色还挂得住：“老同学来跟拍，打个折吧。”
“杨小姐去专柜，也是这样讲价的吗？要讲价不如去昌京后巷的古着点，那儿的二手或许还能打折。”
“你！”杨谣吃了亏，火从心上来。
她用更难听点话讥讽她：“要我说啊，这做人啊就都得跟你学学，绿茶技能点满，潜伏了这么多年之后，趁别人出国，抢的一手别人的好男朋友。”
“你说什么呢！”
司漂当下就不能忍了，她直接拿了手里的红酒朝杨谣脸上泼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梁闯要忍她，但是她司漂，跟杨瑶从来就没有瓜葛，要说有，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她而已。
她过来，就是来找事的。
全世界都忍她，司漂不想忍。
杨谣没想到司漂会这样不顾颜面地给自己泼了红酒，她本来就是想仗着自己是甲方的心态欺负司漂作为乙方不敢拿她怎么样，可这司漂跟反了天一样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杨谣这会头发都狼狈地粘在一起却还是歇斯底里的，“我说的不对吗，当年的事最大的受益者是不是你，你敢见梁闯吗，你敢说你那个时候对沿闻屿一点想法都没有吗，我看你就是趁正主不在，鸠占鹊巢，小三上位！”
“你还胡说八道。”司漂撒起泼来也不管不顾，她今天回去横竖都要被爱丽丝骂了，兴许连工作都要没了，不如再过分点好了。
能动手就不要再哔哔，司漂管她是谁的女儿呢，她拿钱办事不是拿钱来挨骂的，司漂直接上去，抓了杨瑶的头发，她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司漂！”
司漂看到从远处赶过来的梁闯。
她脸上是司漂没有见过的陌生的眼神。
不像冬日里在桑谭岛她缩着脖子在那里哼着陈绮贞的歌的样子，不像走之前她躺在医院里安静地听着司漂说着外面车来车往的样子。
也不像是从前那个从沿闻屿手里接过一支烟之后，敲了敲火机对司漂说“叫闯哥”的她了。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又难听。
那年的伤口伤到要害，一辈子都没好。
梁闯急切：“住手！”
她从嗓子眼冒出来的激动的声音喑哑难听。
司漂的手最后没有落下去。
她对杨谣心生厌恶，恨不得送她进监狱，若不是她，梁闯的喉咙不会受伤，若不是她，沿闻屿也不会终日活在还不完的债务中。
凭什么所有人都付出代价了，就杨谣一个人光鲜亮丽的活在上流社会，不开心的时候不痛不痒地拿他们这些人开涮。
只不过，如今梁闯站在了杨瑶这边，就连当事人都不恨她了——
司漂这个局外人，这一巴掌，是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梁闯跑过来扶起杨瑶。
司漂不忍再看下去，收了自己的相机，走了。
杨谣恶狠狠地推开梁闯，“没用的东西，自己男朋友都看不住，被人抢了还窝囊成废物，你跟猪有什么差别。”
她最后几句说的很大声，故意就是说给司漂听的。
司漂当然知道，她在这一场关系里，从来都没有越界过。
从前她暗恋沿闻屿的时候，在他对外宣称和梁闯的关系的时候，她理智地保持着距离。
哪怕后来梁闯受伤后，她对梁闯的疼惜也是真心实意的，对于梁闯，她从来没有吃过醋，也没有嫉妒过她半分。
司漂根本不在乎杨瑶怎么说自己。
她在乎的是梁闯。
是那个说要去做自己，摆脱自己桎梏的人人生，从小就被灌输因为是女生，所以天然不配得到很多东西的梁闯，最后是怎么想自己的。
难道也是跟杨瑶一样，认为她就是自己养在身边的一条毒蛇，等到自己离开后，就和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
司漂自己代入了一下，哪怕分手了，知道自己的闺蜜和自己的前男友在一起，也是一件很膈应的事情吧。
更何况梁闯出现后，司漂觉得自己很多明明能够握在手里的东西，突然都变得不真切了。
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她又要扮演旁观者的角色了，为他人的精彩人生做陈设。
不过比起这些，司漂还是觉得先想一想，怎么样能躲过回去爱丽丝那边的一劫吧。
毕竟今天，先动手的人，是自己。
深夜，昌京安和医院的门诊灯还亮着。
作为昌京最好的私立医院，这里有一个门诊不休的传统，不管何时何地，保证医疗资源充足。
司莱今天排的是晚班，入夜了之后，病人就少了。
他对着电脑研究之前病人的病例报告，护士却带着一个女人进来。
她穿着衬衫裙，却别扭地带了个鸭舌帽。
司莱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原本谨慎认真的眉眼在看到她的时候突然就舒展开来。
他对护士点头，“交给我吧。”
那个女人这才把鸭舌帽摘下来，露出她现如今蕴藏着心事之后却显得柔和的眼神。
她一开嗓，声音还是哑哑的，“程医生，您好。”
司莱坐在对面，“梁闯？你怎么回国了？”
“做秘书助理工作，一定谁随着老板，老板回国，我就回国了。”
“有烟吗？”梁闯直接问。
“我不抽烟。”司莱摇摇头，“医院也不允许抽烟。”
“我忘了。”梁闯笑笑，她继续说：
“怎么样，家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司莱点头，“家人健康，全家和乐。”
“挺好的。”梁闯点点头。
“你呢？”
“我？”
“你想做的事情做完了吗？”司莱问她，“或者说，你原谅自己了吗？”
梁闯对着司莱房间里放着的那具骷颅模型，笑了笑：
“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假期最后一天，带上痛苦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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