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那时他说什么了?
他年轻气盛,毫不留情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了皇上的小把戏,嘲讽那人无聊且幼稚。
可那年的蔷薇开得很好,chūn风暖融融的落在脸上,他们之间,还未到如此死生不得再见的地步。
还都活着,还有命……可以用来彼此折磨。
萧皓尘手中长剑断裂,眼看就要不敌。
忽然一阵yīn风猛烈,chuī得满园蔷薇撕裂成碎片,天地间yīn沉无光,刺客们惨叫着纷纷抓住自己的脖子,在yīn魂索命之下痛苦得死去。
一道不见踪影的yīn风抱起萧皓尘,躲过了刺客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的一箭。
刺客眨眼睛被yīn魂撕成了碎片。
叶翃昌在yīn间受了十年酷刑,骤然发怒,岂是寻常生魂可以抵抗的鬼力。
萧皓尘气疯了:“叶翃昌你gān什么!”
叶翃昌十分委屈:“这些刺客不是我派来的。”
萧皓尘大脑一片混乱,手指轻轻发抖:“你知不知道,以鬼力杀生魂,是多大的罪孽!”
叶翃昌咬牙切齿:“我知道,皓尘,我知道,那老孤魂故意的!”
他若想救皓尘,就要以鬼力杀生。
若杀生,便是滔天罪孽,再也无路回头。
从此之后,他只能跟着老祖宗去叶国旧都,做一城鬼王,或者被万鬼啃食,彻底消失在天地六合之间。
后悔吗?
后悔。
悔不该当初肆意糟蹋作践旁人的情谊。
悔不该醉心权术玩弄一颗真心。
可他不悔横刀入huáng泉,不悔十年受酷刑,不悔今日站在此处与皓尘告别。
他悔的,只是未曾在国子监的蔷薇花下牵住那个明艳少年的手,问一声:“皓尘,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若他问了……若他当年真的问了……
又怎会又这样苦楚的半生磨难,伤恨别离。
老祖宗说:“快走,鬼差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萧皓尘慌忙道:“叶翃昌,你要去哪里?你到底要去哪里?”
叶翃昌说:“我若能回来……皓尘……我若还能回来……”
他说不完了。
鬼差已经从huáng泉下追过来,要将他就地用鬼火烧得灰飞烟灭。
老祖宗拉着叶翃昌,冲向了西北。
萧皓尘站在风中,看着空dàngdàng的蔷薇花架,花朵失了鬼力扶持,零落枯萎,就像深秋已至,之后只有凛冽寒冬。
小猪从学堂回来,少年稚嫩的眼中是微薄的渴望,他说:“爹爹,蔷薇……蔷薇都谢了,是他,是他吗?”
萧皓尘闭上眼睛,轻声说:“没有,只是日子到了,云州本就不养蔷薇。”
卫寄风仍然常常来找萧皓尘,说起天下局势动dàng,东荒联军随时可能攻破天堑山,说起三方军马彼此僵持,早晚要生祸事。
萧皓尘喝着酒,喃喃道:“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死去多年的皇后,你告诉我,我又能做什么?”
卫寄风心中隐隐作痛,想要伸手触碰萧皓尘的手,却又láng狈地收回来,说:“少爷,我来南廷军营,是为你。守卫南方四州百姓,是为你。如今,我要带兵北上,沿天堑山而行,替秦家守住东山缺口。若我……若我死在天堑山,你能不能,为了立一座衣冠冢,不要太大,就立在你不远处,让我能继续守着你,看着你……”
萧皓尘打断了他的话:“卫寄风!”
卫寄风深吸一口气,声音痛得发颤了:“少爷,是不是就算我守一辈子,你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萧皓尘说:“卫寄风,够了。”
他不想听,不想看,不想再承受另一份让他无法承受的情谊。
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这儿,待在这片空dàngdàng的荒芜院落里,等一句轻薄如纸的承诺,等一缕或许再也不会回来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