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七号停在水库边，在河的上游，原本即使溃坝了，也是安全的，可是现在不?行了。</p>
裴染又听见了金属敲击声。</p>
“当——”</p>
“当——”</p>
“当——”</p>
敲得比前两?次都急促得多?。</p>
亮着灯的夜海七号终于启动了，灯光被笼罩在触手掀起的尘土中，向着远离大?坝触手的前方开出去。</p>
W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果夜海七号走了，我们怎么?办？”</p>
裴染用机械手凿出一个?新坑，向上再攀爬一步，回答：“那我们两个就走路去黑井呗。”</p>
还有一千多?公?里，也不?是走不?到。</p>
不?过现在更大?的可能，是掉进水库里，到时候随着溃坝，跟着决堤的汹涌洪水一起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p>
裴染不?会游泳，不?过在这种规模的洪水里，就?算</p>
会游泳也没什?么?用。</p>
裴染继续向上。</p>
她终于爬到了她想到的位置。</p>
如果用人的身体结构类比，就?是混凝土人胸腔的位置。</p>
裴染给?自己凿出落脚的凹槽，这次凿得比每次都更深，给?手脚留出充分?的空间，把自己稳住，开始用机械手在混凝土人身上凿坑。</p>
一下又一下。</p>
她动作很快，用了全力，灰石和碎渣雨一样纷纷掉落，坑洞在逐渐变大?。</p>
W也用金属爪试了试，他?的爪子比裴染的手差得远，帮不?上忙。</p>
他?转了个?方向，扫视头顶，忽然说：“裴染，它脖子上是什?么?？”</p>
裴染百忙之中也仰头看了一眼，只见混凝土巨人的脖子上方，连着下颌的地方，有一大?片明显的痕迹，看着像水痕一样，颜色比其他?地方都要深得多?。</p>
裴染猜测：“看着好像是胎记。”</p>
W停顿一秒，忽然说：“对，是胎记。”</p>
他?说：“我在唐古大?坝员工的名单里找到了一个?人，看照片，就?在这个?位置有一片胎记。这人叫李旻，二十四岁，西普大?学水利工程专业毕业，毕业后就?应聘来唐古大?坝工作。”</p>
“我查到，唐古大?坝最近可能会大?量裁员，员工都需要自寻出路，我找到了李旻报考联邦政府部门职员的记录。李旻应该正在准备参加两?个?月后的考试。联邦政府部门待遇不?错，最关键的是，比较稳定，所以报考的人很多?，录取率极低，竞争非常激烈。”</p>
W顿了顿，“我知道它为什?么?要这样挣扎着去岸上了。我看到你?们人类把通过这种考试，叫做上岸。”</p>
裴染：“……”</p>
此上岸非彼上岸啊，这位李旻同学。</p>
看来和其他?疯癫态的融合体一样，“上岸”是它心中最执着的执念，变成疯癫态融合体以后，脑中只剩下这件事，拼死拼活，就?算被沉重?的大?坝拉扯着，也要不?顾一切地到岸上去。</p>
知道了混凝土人的名字也没用，现在根本不?能在式歌冶的本子上写字，裴染埋头继续掏洞。</p>
终于，一些类似人体组织的东西，从灰白色的混凝土下暴露出来。</p>
裴染精神一振，动作更快了。</p>
这些组织有柔软的生物性部分?，比它坚硬的混凝土外壳容易挖，裴染的进展快了起来。</p>
它的胸腔终于被穿破，露出里面幽深复杂的内部结构。</p>
不?出所料，这个?唐古大?坝与人类的融合体，和其他?融合体一样，拥有内脏。</p>
裴染飞快地扩大?洞口。</p>
混凝土人被人开了肚子，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它扭动着，随着一连串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它躯体的一部分?忽然脱开，分?裂出来。</p>
是一条长长的“胳膊”。</p>
这一长条新的混凝土胳膊，连接在它的肩膀上，夹杂着无数钢筋，一自由，就?猛地抽到自己被开了大?洞的胸前。</p>
速度太快，混凝土胳膊划过空气，带着呼啸的风声。</p>
轰地一声，天摇地动，碎块崩溅。</p>
在它甩到位前，裴染抓住洞口管道一样的奇怪组织，人嗖地溜进了洞里。</p>
一千四百公?里外。</p>
黑井，指挥中心大?厅。</p>
巨大?的虚拟屏幕上，从镜头开始飞快移动起，大?家就?明白了，镜头挂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正沿着大?坝向前飞快地奔跑。</p>
目标非常明确，是前方高耸的混凝土巨人。</p>
越过裂隙，努力向上攀爬，一次接一次的滚落，又重?新爬起来，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缩成一团。</p>
人人都清楚代理?人W的巡查机器人跟着的是谁——那?个?一五九三号沉寂者。</p>
镜头摇晃，她偶尔会进入镜头中，嘴上封着黑色的胶带，一声不?吭，一次次向上。</p>